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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,李师师也顿为之粉脸变色,情急地道:“他……他来了……怎地在今天也来…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;他竟说来便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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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面急,一面望着孙公蛭,眼里流露出一片催色,令人哀怜,也令人爱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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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神争冷峻,冷晒道:“——你要我先行离开、是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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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楚楚动人的了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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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一笑、抄起桌上的酒壶,也不倒酒,仰脖子一气干尽饮净,然后崩的一声,咬下了壶嘴,抛下一句话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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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,你要我走我便走,我也不碍着你的事——反正,在这儿偷鸡摸狗的,又岂止我一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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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罢,他捞起焦尾风琴,猛回首,往窗外盯了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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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机伶伶的打了一个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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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际,他跟那人首次正式对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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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心下一粟,以为对方必自窗口掠出,正要找地方回避,忽听孙公蛭冷哼一声,一手挟着琴,一手打开了门,大步而出:原在门个候着的李姥,因为门前一空,几乎没跌撞趴了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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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只觉与那人一记对望、就似是大日如来遇上了不动明王,打了一个星火四溅的交锋,但又似是同一家、同一门、同一血脉的唇亡齿寒,首尾呼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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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极憎恨这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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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好像这人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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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也觉得此人甚为亲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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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和他之间,仿似没有什么分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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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感觉很复杂,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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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孙公蛭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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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听说皇帝来了,竟不从窗掠走,而大摇大摆的取道大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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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莫非他不伯跟皇帝遇个正着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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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一走,才跨出大门,李姥几乎跌将进来,同时,熏香阁中的绸帘急摇颤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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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姥慌忙的说:“……··妞,鸾铃在龙头殿摇响了……万岁爷马上就要一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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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未说完,有人阴声哈哈一笑,霍地拉开了多层云布的绸帘,先是两名力士、接着是四名侍卫,再来是三名太监,然后是六位宫娥,侍奉着一身着锦绣黄袍、须发稀疏的人,行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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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这才恍然大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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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这阁里有机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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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敢情是皇帝在艮宫暗修潜道,乃直通李师师的熏香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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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在上回遇弑之后,果然小心多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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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但他仍色胆包天,不是绝足不登,而是暗令民工,为他挖一甬道,神不知、鬼不党的直抵李师师香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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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赵佶而言,这可更方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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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要挖掘这一条通道,叉不知得花多少民脂民膏,伤了多少人心人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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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这一念及此,心里有气,却听赵佶笑道:“爱卿,可想煞朕不?朕明不上朝了,今儿就跟你颠三倒四来了,偏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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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这时已回复镇定,盈盈敛袄拜倒:“涉女子敢请万岁爷福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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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打发侍从离去,呵呵扶起师师笑道,“卿卿还跟我来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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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就笑兹兹的要跟师师亲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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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欲拒还迎,委婉相承,正要熟好之际,师师忽说:“妾身今日恰逢月信,精神4乏,陛下来得不凑巧,今晚恐未能待寝。陛下忽如其来,可把奴家吓了一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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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神色一变,他本业如渴如饥,而今大为扫兴,只说:“这有何难,朕即命大医院备下药方,停了信期,不就行了?你怕的不是朕来的突然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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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矫笑婉拒道:“这怎生使的。只怕这一停讯,净了妾身子,但也使妾人老色衰,陛下就不再要妾身侍奉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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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只避开了皇帝说来就来的事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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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笑着拧她:“哪有这样的事……卿卿今晚不便,但朕就是兴勃,不如你跟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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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只娇笑不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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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看得眼里冒火,心里发火,正想离去,忽尔,场中对话,却有了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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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是李师师一再推拒,引起赵佶不快,只听他冷哼一声便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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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师,你也别大乘风得意飞得高,朕是怜你惜你,你的作为,朕岂不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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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整衿欲言,恭谨的间:“陛下龙颜蕴温,不知所指何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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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直问:“前时我召你入宫,册封妃嫔,你为何一再拒绝领旨,下怕欺君之罪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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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幽怨的一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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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果问:“有话便说无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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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不敢抬头:“我怕陛下一怒斩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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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笑道:“哪有这种事!你尽说无妨,朕岂如小气妇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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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仍是不敢抬眸:“妾不欲使陛下气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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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嘿声道,“朕若恼你,早恼下了。朕那日遇刺,暂退伏榻下,才知那是个隐蔽藏人好所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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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心头一震,强自镇定的道:“陛下的意思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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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道:“没啥意思。朕那次匿于榻下,对你跟刺客交手护朕,很是感动,但却令朕联想起一首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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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便问:“什么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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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信口念道:“并刀如水,吴盐胜雪,纤指破新橙。锦幄初温,兽烟不断,相对坐调笙。低声问,城上已三更。向谁行宿?马滑霜浓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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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这会脸色微白,强笑道:“那不是妾作《少年游》?陛下当时听了,还给妾身几句勉励,令委鼓舞万分,迄今未忘,感恩不尽呢!这词又出了什么漏子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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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冷笑道:“这词就是写的太好了,你随意唱了,曲文却记在朕心里了。回宫一想寻思,那不像是你手笔,即景抒情,清新流畅,似出自男儿气,跟女儿家手笔,是分明不同的。可是,那晚,朕为爱卿送来潮州甜橙,卿用玉剪挑开,亲手剥喂朕口,这等细节,正是词中所述,莫非爱卿把与朕之恩爱细节,都一一说予人听?还是词风大变,辞貌大异,写出另一番风格来?抑或是卧床榻下,正好有人,朕与卿缠绵恩爱之时,让人听去不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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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听得忙斟酒敬酒,赵佶不饮,却一拍案,毕竟是龙颜大怒,天威莫测,师师唬得连酒也滥出来了,染湿了翠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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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赵佶脸下一沉,道:“那次你也推说正值娘娘华诞,劝朕理当夫妻恩爱一番……朕还夸你识大体,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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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只凄怨的说,“万岁爷,您不信妾了。您要不信妾,妾身一头撞死算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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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见师师眼圈儿红了,一副凄凉模样,口气是软了,脸也缓了,但语锋却仍在的:“你要我信你?你那晚吟了那曲儿后,不数日,坊间已唱了这段《少年游》,说是开封府监抚周邦彦教的——难道信任予他、授予他,还是一不小心,给他偷学去了?那可是词句一模一样,就连曲调也相同!巧有这个巧法?妙有这个妙方?嗯?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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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李师师戚戚垂泪,哀哀切切的道:“贱妾罪该万死……万岁爷明察秋毫,高炬独照,任何细致之处,都瞒不过圣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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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双手揉揉看赵佶臂颈,柔柔的说:“不过,贱妾也把曲子唱予楼子里的姊妹们听,不知是让谁个野丫子学去了,教与人唱,这就一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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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先赞了赵佶,大大地奉迎了一番、才说开脱的话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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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一下于,连语调也缓和了下来,看来李师师那一千还是挺管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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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朕倒不与美人计较,是朕好意三番四次催你人宫,你总推却,这又有个什么说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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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泪痕未干,又嫣然巧笑向皇帝要紧处推了一下,白了他那么一眼,娇妖媚声的道:“妾说哪,万岁爷,你急什么,岂不是什么都给你占去了吗!到真个给你纳入宫来,你又去寻花问柳去了,那时,只教妾身苦守空闺,方知深情岂若无情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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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赵佶给李师师揉得几揉,声也放软了,也用手去摸李师师的娇嫩处、只赞叹道:“你这蹄子也真会耍朕……好,朕便不勉强你。反正,朕只要来看你,就有潜道可遁,也方便得紧,随时可作醉枕美人膝,那就不妨了……今晚且就饶你则个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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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师一听,忙娇呼细喘,“万岁爷福安。万岁爷万万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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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在外面却听得直是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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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虽说这赵佶皇帝居然从一曲词中,发现猜度得出:李师师可能与周邦彦有暧昧,但堂堂一国之君,理当以处理万民水深火热之事为要务,而他却浸耽于这些小枝小节里,以及男女情事上,哪还有心机理会国家大事,这到底是祸是福,是不长志气而不是明鉴秋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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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却也并未想到,他这种想法,曾在数年前,王小石在愁石斋跟蔡京手下比拼一场后、匆匆留下一词,却引蔡京推测出,王小石此人志气非凡,是十分近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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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可是,同样,同理,堂堂一国之相,居然为这种人事上的小斗争、文字上的小把忒费心,岂又能将心力置于改善人民生活的公事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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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宰相已经如此,而今皇帝也如斯,试间,这国家焉能不败?岂可不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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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之将亡,妖孽必兴,而惨苦的,一定是人民老百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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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千古不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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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劫不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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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的是戚少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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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了房中的这一幕,他心头直了波涛万丈的撞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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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实在看不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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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扭头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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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他这一回头,却走不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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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他看见一个人,正在月下等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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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人不是他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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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是那汉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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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孙公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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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竟不知在何时已在月华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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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脊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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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的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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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不是他手上挽着一口似铁非铁的焦尾古琴,戚少商乍见还以为又遇着了他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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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这次真的不是他自己,而是那个双眉如剑、斜飞人鬓、唇薄如剑、眉扬如剑、目亮如剑、笑纹如剑、高瘦如剑、雪衣如剑的那桀骜不驯的汉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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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汉子已到了他身后八尺之遥,整个人一如一把出了鞘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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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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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笑意也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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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那一双冷傲的眼神,却出奇的有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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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知怎的,戚少商见着这个人,忽然生起了一种:瞬殁刹亡一息间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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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看见了这个人,到这地步,已明知那不是自己,但仍然觉得对方几乎就是自己,至少,很像是“自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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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几乎是看见了一个完全不是“自我”的“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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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看见了,有恍惚,但没有错愕,好像那是一件早该发生了的事,只不过,他在这一刹之前还不知道何时会发生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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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第一句就说:“你跟师师的活,可是说予我听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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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汉子道:“我早知道你在外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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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道:“三天前,我也知道你在外面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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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道:“所以,今晚我再问一次,让你也听听在背后师师是怎么说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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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少,小猖只有他们两人在这月清风急的高处上才听得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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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可不敢惊动,一旦惊动了下边,护驾的人可蜂拥而出。那时,就算能全身而退,也必招惹一身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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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他们继续低声疾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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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说予对方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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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对方才听得见、听得懂、听得明的话,在古都古旧的古屋脊群上,他们如斯对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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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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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也对着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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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的眼神转注在戚少商手中的花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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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送给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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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看了看手中的花,月白如镜,梦似空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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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俯首看花的一刹,孙公蛭忽然觉得有些心寒,也有心动,更有些心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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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不朽若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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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白风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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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只觉眼前的人,像月一般的白,像月一般的亮,像月一般的冷,像月一般的做,也像月一般的温和,却又像月一般的凄厉和伤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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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那就像另一个“他”,在这子夜神秘的屋上,教他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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逢着了、遇上了,邂逅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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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他一时分不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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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敌是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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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对是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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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是我还是他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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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是过去还是将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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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梦?是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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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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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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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夏正好春衫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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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春夏交会之际的月圆之下,这两人正好遏在古都的高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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檐下万家俱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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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朝皇帝和青楼红粉当红的行首行家正开始在房里胡混,吹灭了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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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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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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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在他指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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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在他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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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个月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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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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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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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忽道:“这花,不送了——要送,就送给你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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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笑了,“你送我花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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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道:“送你花是省你的事,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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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似在月夜微微一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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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开始解开他那块裹琴的绒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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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仍道: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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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目中杀气大盛,锐如剑芒,“那我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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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道,“近日,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杀手,也是恶名昭彰的淫魔,官府、朝廷、绿林、武林、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他算帐,但听人传他淫而无行,不过他所杀的所诛的,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恶极之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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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公蛭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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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意很孤,也很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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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傲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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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盯着他,道:“那淫魔听说仍在到处活动,近日还屡在京里现踪,曾化名为孙小惠、孙梨子、孙加伶、孙华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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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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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现在他正化名为孙公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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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说孙公蛭原本就像是一把剑的话,现在。他的剑已全然拔了出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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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淬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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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把骄傲的、一出鞘决不空回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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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问:“那么,我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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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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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笑很洒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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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很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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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寂的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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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不冷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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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,只三个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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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孙青霞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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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他就不再说下去了,但他的神态,就像狂月满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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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间仍拈着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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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手很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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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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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像女人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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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亮正照在他指间的花瓣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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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已半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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犹半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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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过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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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人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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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谁风露立中宵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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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来绝塞看月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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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水何年初映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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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月何年初照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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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的人虽然很高大,但他的手,也很干净,而且亦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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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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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秀气的手,正放出了一把傲气凌人的剑,他的剑直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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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天,天心有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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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原就在琴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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拔剑的时候,剑意抹过琴弦,发出极为好听的奇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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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很冷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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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这是一把没有朋友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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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华在剑锋上只反映着:“孤做”两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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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脸色开始发青,但印堂却绽出红霞:“你既知我是淫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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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,便要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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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轻轻的道:“那我就要替天行道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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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的只有八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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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第一个字时,已在拔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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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第八个字时,他已拔尽了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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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拔剑的速度并不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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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很审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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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很疼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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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对他的剑有一种如同对所爱女子的怜香惜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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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拔出了他的剑。剑鸣直动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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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自腰畔抽出,然后干腕齐胸,平指十尺左右的敌人的心,凝立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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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眼神很好看,白多于黑,但明丽的白映衬着流而的黑,像有幽怨,但十分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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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华在他掌中剑锋也抹过这两个凄冷的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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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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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那是把寂寞之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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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分,两人都已拨出了他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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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剑直指着夭,狂做不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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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剑平指敌心,寂寞无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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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孙青霞遥笑道:“闻说你也是落草盗寇,而且还是匪首龙头,更曾大胆弑君。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。你还敢抓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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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淡淡地道:“你如果真的是个淫贼,我就绝下让你沾李师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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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冷然看他的剑:“李师师可不是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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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只道:“不是我的你也不能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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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失笑地道:“为什么?你要为那风流皇帝保住这青楼名妓的清白不成!?她真正喜欢的是你么?你这样做可感动得了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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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道:“我爱一个女人,就算不能要得她,我也是希望她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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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默然了一阵,才黯然道:“看来,我刚才予你的儆示,是全不生效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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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却只去看他的剑:“你的敌人在身前,剑却指天,你与天为敌不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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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做然道:“我乃以天为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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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冷笑道:“天敌?狂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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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反问:“你的剑尖指着我,岂不是也把我视为天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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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摇首道:“不。我的剑指着你心,但敌心就是我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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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目光收缩、瞳孔也开始缩窄:“你是以己心度故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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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道:“我只是以心发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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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幽然道:“好,我老早就想试一试你的‘心剑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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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说完,他在手腋下又挟着那尾古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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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也道:“我就此领教闻名天下的‘天剑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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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一说完,两人立即动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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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动手,先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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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动手,人就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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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进先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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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先行退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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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得很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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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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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往后退,比在前仿更潇洒、更不羁、也更傲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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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连疾退也能做到洒脱利落、做岸孤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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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见他施出什么步法,他是把步子大步的往后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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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得宽。快而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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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则向前逼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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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右手平持着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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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手拇、食二指还拈着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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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如孙青霞右手剑指天,左手仍挟着那尾古琴,只不过,一人是迫进,一人是疾退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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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跟进得很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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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轻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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步子就像“流水”一样的,同时也在月下“流”出了一种寂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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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在追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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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很少人能在追杀中也能保持这样一种寂寞和洒脱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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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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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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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无声无息中,已倒踩着月亮互击,足足从相遇的地方进退间拉远了五、六十丈外的距离来:也就是说,两人仍相距约八至十尺,但离原来处身之地已数十丈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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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驻足对峙的所在,恰好就是刚才戚少商在瞬间离神几乎走火入魔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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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他现在再也不“入魔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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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足于这片古砾旧瓦,他面对的就是他的“天魔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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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也心无旁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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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眼里只有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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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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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那是他的“天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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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两人已决心要一战,但在交手之前,仍不想惊动保驾的高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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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们谁都不想透过官方的力量来对付他们心目中的大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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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的敌人是应该受到自己最大的尊重,因为他们的存在会使你发奋向上、自强不息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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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蔑视敌人,形同看不起自己的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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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谁都决不容:那些只为皇亲国戚谀颜屈膝。恬不知耻的禁军高手加一指于他们心目中“首敌”的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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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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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原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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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林人有武林人的规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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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手自有高手的风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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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高手更有他的风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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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及他们为人处事强烈的风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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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只杀敌,不辱敌,也是他们一种共同的守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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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他们先退开,后决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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瞬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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刹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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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对高手而言,那也只不过是一息间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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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分不清:到底是戚少商先出剑,还是孙青霞先出剑?是孙青霞先出手,还是戚少商先出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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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两个人都一齐出了手,出了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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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弄不清楚为何他们两人一定要动手:有时候,他们之间有许多共同且相似之处,理应联手结盟,而不应对立互峙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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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他们仍然在今夜的皇城,决战、决牛、决一胜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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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甚至也不一定能分辨:到底是戚少商代表了正义,还是孙青霞等同于黑暗?究竟是孙青霞太好色,抑或是戚少商太好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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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什么都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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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只是一对儿、两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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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生下来便会有一场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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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相遇就得要决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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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唇齿相依,也唇亡齿寒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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例如刘备、关羽、张飞如是,伯乐与千里马、钟子期与伯牙亦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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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也有些人天生便是死对头,决不两立,生于世上,不拼个优胜劣败,也宁可闹个玉石俱焚,以免此消彼长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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譬如刘邦与项羽,或如诸葛亮与周瑜,又如王安石之与司马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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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也有本来是敌,后成了同一阵线、生死相依之至交;或者原是共同进退的战友,但到头来却成了誓不共戴夭的仇敌:其间当然经过了巧妙的转变,人世的变迁,以及在共富贵同甘苦的试炼和演变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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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汉高祖与大将韩信、军师张良:又似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;也如宋大祖黄袍加身后对待昔日的诸部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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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化友成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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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化敌为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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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戚少商与孙青霞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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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,在高檐上,狂月下,已然拔剑,出招,决战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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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战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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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不要任何人得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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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其他人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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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只要证实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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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之间谁高谁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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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谁比较高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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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一个高、一个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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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,戚少商只是一个把义气看得重些、将权力抓得紧些的孙青霞:而孙青霞正是一个把美色放得吃紧些、将情欲放纵一些的戚少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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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,戚少商难以忍耐孙青霞的,便是他轻名权而纵情声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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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样,孙孙青霞所蔑视戚少商的,正是他重权名而太痴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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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如果,他们两人,都确切有以上缺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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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跟孙青霞已退离到远处交手,在深夜古都古宅高楼的飞檐上,他们尽力/尽情/尽意/尽心一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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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不想有人骚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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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以为这场决斗谁也看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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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却还是有人看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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瞧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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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个瞧见的人,可能连戚少商和孙青霞都会大感意外的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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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皇帝赵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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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赵佶虽正与李师师蜜意情浓,胡天胡帝,但不知怎的,他感觉得有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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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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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可能是他曾在“熏香阁”遇过危吧,所以他特别警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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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,因为他精通韵律之故,他也有一双比常人灵敏的耳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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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的听觉甚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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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原来沉醉于温香绮玉之中,正要与李师师同袁共枕,携赴巫山,但他却不知怎的,在灭烛捻灯之后,在黑暗里,忽隐隐生起了好些不安的蠢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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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很奇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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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大脑袋狂乱冲动的时候,小脑袋就特别享受欢快;当大脑袋清醒精明的时候,小脑袋就不见得也能酣畅淋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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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就是这样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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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回复兽性,就会恣意欢畅些——但只像禽兽般纵欲放任,结果通常都是福不耐久、自食其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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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异的是,今晚,搂着这样一具软玉温香胴体的皇帝赵佶,居然在这一刹间,作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省惕,一时兴合合、冲勃勃的情欲,也顿消灭了过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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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是在黑暗之中吧,赵佶怀里拥着绝色,心里却想起前些时候遇狙匿入床底的折辱,一时间,那帝王意态、英雄自况,也低落消沉,那话儿也一时不致斗志激昂,而他眼前,却忽尔出现了一个景象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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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城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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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天雪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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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地一片肃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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墙尽处,拐弯,即见一古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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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前枯树,石狮沧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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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门边,栏杆处,叉延伸着另一道曲折的围墙,墙里边好像有两个人,一前一后,意态落索,满脸忧忿之色,好像在那几已很久、很久很久、很久很久很久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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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似在望乡怀国,等着回家,只路遥归梦难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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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苍凉的大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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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悲伤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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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那人,怎么那么熟悉……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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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细看:在后那人,岂不是他的一名特别宠爱的王子吗?他——他怎么变得如此郁忿苍老呢!?,他这一惊非同小可,再看更为畏怖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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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另在前面眼望天的人,自发苍苍,忧戚布脸,浑身散发出一股苍老无依、孤苦病愁之态的,竟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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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自己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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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时一坐而起,汗流满身,李师师忙揉揉着他肩背,关切慰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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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圣上受惊了,是做梦吧?噩梦预兆着好事将临呢!圣上兔惊,都是贱妾不好,服侍不周,才教圣上受惊一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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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师师心中也是狐疑:怎么这回儿这道君皇帝、兴勃勃的来,而今却似惊弓之鸟,且疲不能兴,看来,不入宫的选择,那是对的,不然,一旦恩宠不再,冷宫枯守,生死难主,向谁凭依?红颜未老恩先断,要美美丽丽的过一世,就得要会要情,而且还要懂得先引人多情,但自己得要无情、绝情、不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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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可是,自己,能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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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儿,不禁心情一阵哀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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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竟连舍弃这皇帝也办不到:不但身不由己,也心不由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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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知道他对她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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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虽然那绝对不是天长地久、海枯石烂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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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已足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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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一个女人,能够有这样尊贵的一个男人,曾待她那么好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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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待她好的男人不只他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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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女人还能要求什么?奢求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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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对个个都感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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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有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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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情能说断便断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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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是不够狠心断情,那就得伤伤心心过一辈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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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伤心的应是自己呀,这一向只知胡天胡帝、自寻快乐不知愁的万岁爷皇帝,而今怎么神色那么郁郁伤悲起来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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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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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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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不解语更妩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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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况是而今暖玉滑香、云鬓微乱、衣衾半露的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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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从下会不解风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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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唯大英雄能本色、是真名士自风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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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况他是皇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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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今夜,他却忽见两个这般熟悉的人(一个像是自己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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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像是自己的儿子!),好像给幽禁在北国萧索的寒冬里,这是梦?还是幻?是真?抑或是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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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哎,是不是该听民愤,好好的惩戒罢黜长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迎的那干大臣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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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聪敏。他其实只好逸乐,并不胡涂。身边的大权臣所为所作,胡作非为,他并非全皆懵懂,只不过,他们所做的正是他要做、想做、欲做而不便做的事,他们都为他作了,他当然心底高兴,难免重用、封赐这些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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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万一宠信这些人会不利于自己,这又另当别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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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也许,到了时候,也该早些放手,不问国是,安排退隐当个道君皇帝,安静无为,终日游山玩水,享受人间安乐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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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咦,刚才在似梦非梦中所见的王儿,自己也一向宠爱,会不会是神明所示,立他继承大位之意呢?那寺庙一片萧索,只有他仍陪伴着自己,那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相依为命,可寄深重之血脉亲情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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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可是,却又怎地、王儿看自己背影的眼神,却是如此怨毒抑忿的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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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底,那是怎么回事?前生?还是来世?宋徽宗道君皇帝赵佶在绝代美人李师师的兰房馥馨倚玉的幽暗中,一时也想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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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以他轻轻推开李师师,像推开了心中的一片微愁,不经意的望向窗外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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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正好,恰望是一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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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少商跟孙青霞在远方月下的决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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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际,邓两大高手,已立定身影,已动剑、出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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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于不言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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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孙青霞还狩笑着在站定古檐后向戚少商说了一句话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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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句颇为激怒戚少商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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