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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齐纳子昭 楚人伏兵劫盟主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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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高虎乘雍巫统兵出城,遂伏壮士于城楼,使人请竖刁议事。竖刁不疑,昂然而来。高虎置酒楼中相待。三杯之后,高虎开言:“今宋公(子兹父)纠合诸侯,起大兵送太子到此,何以御之?”竖刁曰:“已有易牙统兵出郊迎敌矣。”虎曰:“众寡不敌,奈何?老夫欲借重吾子,以救齐难。”竖刁曰:“刁何能为?如老大夫有差遣,惟命是听!”虎曰:“欲借子之头,以谢罪于宋耳!”刁愕然遽起。虎顾左右喝曰:“还不下手!”壁间壮士突出,执竖刁斩之。虎遂大开城门,使人传呼曰:“世子已至城外,愿往迎者随我!”(不约会同朝之臣,而乃沿路传呼,成何体统。)国人素恶雍巫、竖刁之为人,因此不附无亏。见高虎出迎世子,无不攘臂乐从。随行者何止千人。国懿仲入朝,直叩宫门,求见无亏,奏言:“人心思戴世子,相率奉迎,老臣不能阻当,主公宜速为避难之计。”无亏问:“雍巫、竖刁安在?”懿仲曰:“雍巫胜败未知。竖刁已为国人所杀矣。”无亏大怒曰:“国人杀竖刁,汝安得不知?”顾左右欲执懿仲,懿仲奔出朝门。无亏带领内侍数十人,乘一小车,愤然仗剑出宫,下令欲发丁壮授甲,亲往御敌。内侍辈东唤西呼,国中无一人肯应,(素无善政以收人心,有事而欲用其力,岂可得哉。)反叫出许多冤家出来。正是:

恩德终须报,冤仇撒不开。

从前作过事,没兴一齐来。

这些冤家,无非是高氏、国氏、管氏、鲍氏、宁氏、陈氏、晏氏、东郭氏、南郭氏、北郭氏、公孙氏、闾邱氏众官员子姓。当初只为不附无亏,被雍巫、竖刁杀害的,其家属人人含怨,个个衔冤。今日闻宋君送太子入国,雍巫统兵拒战,论起私心,巴不得雍巫兵败。又怕宋国兵到,别有一番杀戮之惨,在家怀著鬼胎。及闻高老相国杀了竖刁,往迎太子,无不喜欢。都道:“今日天眼方开!”齐带器械防身,到东门打探太子来信。恰好撞见无亏乘车而至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睁。一人为首,众人相助,各各挺著器械,将无亏围住。内侍喝道:“主公在此,诸人不得无礼!”众人道:“那里是我主公!”便将内侍乱砍。无亏抵挡不住,急忙下车逃走,亦被众人所杀。东门鼎沸,却得国懿仲来抚慰一番,众人方才分散。懿仲将无亏尸首抬至别馆殡殓,一面差人飞报高虎。

再说雍巫正屯兵东关,与宋相持,忽然军中夜乱,传说“无亏、竖刁俱死,高虎相国率领国人,迎接太子昭为君。吾等不可助逆。”雍巫知军心已变,心如芒刺,急引心腹数人,连夜逃奔鲁国(山东曲阜)去讫。天明,高虎已到,安抚雍巫所领之众。直至郊外,迎接世子昭,与宋、卫、曹、邾四国请和。四国退兵。高虎奉世子昭行至临淄城外,暂停公馆。使人报国懿仲整备法驾,同百官出迎。却说公子元、公子潘闻知其事,约会公子商人,一同出郭奉迎新君。公子商人咈然曰:“我等在国奔丧,昭不与哭泣之位;今乃借宋兵威,以少凌长,强夺齐国,于理不顺。闻诸侯之兵已退,(观此句,便知不先立君,而遽退诸侯之错。)我等不如各率家甲,声言为无亏报仇,逐杀子昭。吾等三人中,凭大臣公议一人为君,也免得受宋国箝制,灭了先公盟主的志气。”(商人素蓄死党,颇有觊觎之心,明知子元、子潘无用,若逐杀子昭,他便可自以为功,而求立矣。)公子元曰:“若然,当奉宫中之令而行,庶为有名。”乃入宫禀知长卫姬。长卫姬泣曰:“汝能为无亏报仇,我死无恨矣!”即命纠集无亏旧日一班左右人众,合著三位公子之党,同拒世子。竖刁手下亦有心腹,欲为其主报仇,也来相助,分头据住临淄城各门。国懿仲畏四家人众,将府门紧闭,不敢出头了。(四家只云拒守城门,不曾想到报怨,是高、国两家天大造化。)高虎谓世子昭曰:“无亏、竖刁虽死,余党尚存。况有三公子为主,闭门不纳。若欲求入,必须交战。傥战而不胜,前功尽弃。不如仍走宋国(河南商丘)求救为上。”世子昭曰:“但凭国老主张。”高虎乃奉世子昭复奔宋国。宋襄公(子兹父)才班师及境,见世子昭来到,大惊,问其来意。高虎一一告诉明白。襄公曰:“此寡人班师太早之故也。(一句说得明白,然何不虑之于早也?)世子放心,有寡人在,何愁不入临淄哉?”即时命大将公孙固增添车马。先前有卫、曹、邾三国同事,止用二百乘,今日独自出车,加至四百乘。公子荡为先锋,华御事为合后,亲将中军,护送世子,重离宋境,再入齐郊。时有高虎前驱,把关将吏望见是高相国,即时开门延入,直逼临淄下寨。

宋襄公(子兹父)见国门紧闭,吩咐三军准备攻城器具。城内公子商人谓公子元、公子潘曰:“宋若攻城,必然惊动百姓。我等率四家之众,乘其安息未定,合力攻之。幸而胜固善,不幸而败,权且各图避难,再作区处。强如死守于此,万一诸侯之师毕集,如之奈何?”元、潘以为然。乃于是日,夜开城门,各引军出来劫宋寨。不知虚实,(不知虚实,行什么兵?真是乌合可笑。)单劫了先锋公子荡的前营。荡措手不及,弃寨而奔。中军大将公孙固,闻前寨有失,急引大军来救。后军华御事,同齐国老大夫高虎,亦各率部下接应。两下混战,直至天明。四家党羽虽众,各为其主,人心不齐,(人心不齐,凡事不可做,况行兵乎。)怎当得宋国大兵。当下混战了一夜,四家人众,被宋兵杀得七零八落。公子元恐世子昭入国,不免于祸,乘乱引心腹数人,逃奔卫国(河南滑县)避难去讫。公子潘、公子商人收拾败兵入城。宋兵紧随其后,不能闭门,崔夭为世子昭御车,长驱直入。上卿国懿仲闻四家兵散,世子已进城,乃聚集百官,同高虎拥立世子昭即位。即以本年为元年,是为孝公。孝公嗣位,论功行赏,进崔夭为大夫。(是为崔杼[音住]之祖。)大出金帛,厚犒宋军。襄公(子兹父)留齐境五日,方才回宋。时鲁僖公(姬申)起大兵来救无亏,闻孝公(姬昭)已立,中道而返。自此鲁、齐有隙。不在话下。

再说公子潘与公子商人计议,将出兵拒敌之事,都推在公子元身上。国、高二国老,明知四家同谋,欲孝公(姬昭)释怨修好,单治首乱雍巫、竖刁二人之罪,尽诛其党,余人俱赦不问。(这个却是,然亦看其人可留与否,若有才而怀异志者,却不可不除,以留后来之患,不可一概论也。)是秋八月,葬桓公(姜小白)于牛首堈(即牛山,在临淄县南二十里。)之上,连起三大坟。以晏蛾儿附葬于旁,另起一小坟。又为无亏、公子元之故,将长卫姬、少卫姬两宫内侍宫人,悉令从葬,死者数百人。后至晋永嘉末年(313),天下大乱,有村人发桓公冢,冢前有水银池,寒气触鼻,人不敢入,经数日,其气渐消。乃牵猛犬入冢中,得金蚕数十斛;珠襦玉匣,缯彩军器,不可胜数。冢中骸骨狼藉,皆殉葬之人也。足知孝公(姬昭)当日葬父之厚矣。亦何益哉!髯仙有诗云:

疑冢三堆峻似山,金蚕玉匣出人间。

从来厚蓄多遭发,薄葬须知不是悭[音千]。

话分两头。却说宋襄公(子兹父)自败了齐兵,纳世子昭为君,自以为不世奇功,便想号召诸侯,代齐桓公(姜小白)为盟主。又恐大国难致,先约滕(山东滕县)、曹(山东定陶)、邾(山东邹县)、鄫(音增,山东临沂)小国,为盟于曹国之南。曹、邾二君到后,滕子[姬]婴齐方至。宋襄(子兹父)不许婴齐与盟,拘之一室。鄫君(鄫,姒姓,子爵,地在今兖州府峄[音义]县东八十里。山东临沂)惧宋之威,亦来赴会,已逾期二日矣。宋襄公(子兹父)问于群臣曰:“寡人甫倡盟好,鄫小国,辄敢怠慢,后期二日,不重惩之,何以立威!”大夫公子荡进曰:“向者齐桓公南征北讨,独未服东夷之众。君欲威中国,必先服东夷。欲服东夷,必用鄫子。”襄公曰:“用之何如?”公子荡曰:“睢(音虽)水之次,有神能致风雨。东夷皆立社祠之,四时不缺。君诚用鄫子为牺牲,以祭睢神。不惟神将降福,使东夷闻之,皆谓君能生杀诸侯,谁不耸惧来服?(宋之执鄫子,乃因其赴会而来迟耳,非能有兵威足以自显也,虽则杀之,岂足动东夷之惧哉?)然后借东夷之力,以征诸侯,伯业成矣。”上卿公子目夷谏曰:“不可,不可!古者小事不用大牲,重物命也,况于人乎?夫祭祀,以为人祈福也。杀人以祈人福,神必不飨。且国有常祀,宗伯所掌。睢水河神,不过妖鬼耳!夷俗所祀,君亦祀之,未见君之胜于夷也。而谁肯服之?齐桓公(姜小白)主盟四十年,存亡继绝,岁有德施于天下。今君才一举盟会,而遂戮诸侯以媚妖神,臣见诸侯之惧而叛我,未见其服也。”(道理利害说得俱已详尽,无道宋襄却偏不肯听,只是霸念太急了。)公子荡曰:“子鱼(目夷名。)之言谬矣!君之图伯与齐异。齐桓公制国二十余年,然后主盟,君能待乎?夫缓则用德,急则用威;迟速之序,不可不察也。(以齐之强,亦且不能遽以威力服众,宋不如齐远甚,而反欲以急得之,是何等无理可笑。)不同夷,夷将疑我;不惧诸侯,诸侯将玩我。内玩而外疑,何以成伯?昔武王斩纣头,悬之太白旗,以得天下。(更为比物不以其伦。)此诸侯之行于天子者也。而何有于小国之君?君必用之。”

襄公(子兹父)本心急于欲得诸侯,遂不听目夷之言,使邾文公执鄫子杀而烹之,以祭睢(音虽)水之神。遣人召东夷君长,俱来睢水会祀。东夷素不习宋公之政,莫有至者。(可见是急不来的。)滕子婴齐大惊,使人以重赂求释,乃解婴齐之囚。曹大夫僖负羁谓曹共公[姬]襄(共公名。)曰:“宋躁而虐,事必无成,不如归也。”共公辞归,遂不具地主之礼。襄公(子兹父)怒,使人责之曰:“古者国君相见,有脯资饩(音戏)牢,(熟曰脯,生曰牢。)以修宾主之好。寡君逗留于君之境上,非一日矣。三军之众,尚未知主人之所属。愿君图之!”僖负羁对曰:“夫授馆致饩,朝聘之常礼也。今君以公事涉于南鄙,寡人亟于奔命,未及他图。今君责以主人之礼,寡君愧甚,惟君恕之!”曹共公(姬襄)遂归。襄公(子兹父)大怒,传令移兵伐曹(山东定陶)。公子目夷又谏曰:“昔齐桓公会盟之迹,遍于列国。厚往薄来,不责其施,不诛其不及。所以宽人之力,而恤人之情也。曹之缺礼,于君无损,何必用兵?”襄公不听,使公子荡将兵车三百乘,伐曹围其城。僖负羁随方设备,与公子荡相持三月,荡不能取胜。是时,郑文公(姬捷)首先朝楚,约鲁、齐、陈、蔡四国之君,与楚成王(芈熊恽)为盟于齐境。宋襄公闻之大惊。一来恐齐、楚两国之中,或有倡伯者,宋不能与争;二来又恐公子荡攻曹失利,挫了锐气,贻笑于诸侯,乃召荡归。曹共公(姬襄)亦恐宋师再至,遣人至宋谢罪。自此宋、曹相睦如初。

再说宋襄公(子兹父)一心求伯,见小国诸侯,纷纷不服,大国反远与楚盟,心中愤急,与公子荡商议。公子荡进曰:“当今大国,无过齐、楚。齐虽伯主之后,然纷争方定,国势未张。楚僭王号,乍通中国,诸侯所畏。君诚不惜卑词厚币,以求诸侯于楚,楚必许之。借楚力以聚诸侯,复借诸侯以压楚,此一时权宜之计也。”公子目夷又谏曰:“楚有诸侯,安肯与我?我求诸侯于楚,楚安肯下我?(有求于人者,人之下也,我求人,而反欲人之下我,岂有此理?子鱼之言,最为明白的当。)恐争端从此开矣!”襄公(子兹父)不以为然。即命公子荡以厚赂如楚,求见楚成王(芈熊恽)。成王问其来意,许以明年之春,相会于鹿上之地。(齐地。安徽太和)公子荡归报襄公,襄公曰:“鹿上齐地,不可不闻之齐侯。”复遣公子荡如齐修聘,述楚王期会之事。齐孝公(姜昭)亦许之。时宋襄公之十一年,乃周襄王(姬郑)之十二年(-640)也。

次年春正月,宋襄公(子兹父)先至鹿上(安徽太和),筑盟坛以待齐楚之君。二月初旬,齐孝公(姜昭)始至。襄公自负有纳孝公之功,相见之间,颇有德色。孝公感宋之德,亦颇尽地主之礼。又二十余日,楚成王(芈熊恽)方到。宋、齐二君接见之间,以爵为序。楚虽僭王号,实是子爵。宋公为首,齐侯次之,楚子又次之。这是宋襄公(子兹父)定的位次。至期,共登鹿上之坛,襄公毅然以主盟自居,先执牛耳,(古者刑牲歃血,主盟执牛耳。)并不谦让。(盖惟恐让则不得为盟主也,岂知不让亦不可得乎?)楚成王(芈熊恽)心中不悦,勉强受歃。

襄公(子兹父)拱手言曰:“兹父(襄公名。)忝先代之后,作宾王家,(周以宾客礼待宋。极似今人铺张门面语。)不自揣德薄力微,窃欲修举盟会之政。恐人心不肃,欲借重二君之余威,以合诸侯于敝邑之盂地(河南睢县西北),以秋八月为期。若君不弃,倡率诸侯,徼惠于盟,寡人愿世敦兄弟之好。自殷先王以下,咸拜君之赐,岂独寡人乎?”齐孝公(姜昭)拱手以让楚成王(芈熊恽),成王亦拱手以让孝公。二君互相推让,良久不决。襄公(子兹父)曰:“二君若不弃寡人,请同署之。”乃出征会之牍,不送齐侯,却先送楚成王求署。孝公心中亦怀怏怏。楚成王举目观览,牍中叙合诸侯修会盟之意,效齐桓公(姜小白)衣裳之会,不以兵车。牍尾宋公先已署名。楚成王暗暗含笑,谓襄公曰:“诸侯君自能致,何必寡人?”襄公(子兹父)曰:“郑(河南新郑)、许(河南许昌)久在君之宇下,而陈(河南淮阳)、蔡(河南上蔡)近者复受盟于齐,非乞君之灵,惧有异同。寡人是以借重于上国。”楚成王曰:“然则齐君当署,次及寡人可也。”孝公曰:“寡人于宋,犹宇下也,(不悦之意,已明明露出。)所难致者,上国之威令耳。”楚王(芈熊恽)笑而署名,以笔授孝公。孝公曰:“有楚不必有齐。寡人流离万死之余,幸社稷不陨,得从末歃为荣,何足重轻,而亵此简牍为耶?”坚不肯署。论齐孝公心事,却是怪宋襄公先送楚王求署,识透他重楚轻齐,所以不署。宋襄公自负有恩于齐,却认孝公是衷肠之语,遂收牍而藏之。三君于鹿上(安徽太和)又叙数日,丁宁而别。髯仙有诗叹曰:

诸侯原自属中华,何用纷纷乞楚家?

错认同根成一树,谁知各自有丫叉?

楚成王(芈熊恽)既归,述其事于令尹子文。子文曰:“宋君狂甚!吾王何以征会许之?”楚王笑曰:“寡人欲主中华之政久矣,恨不得其便耳。今宋公倡衣裳之会,寡人因之以合诸侯,不亦可乎?”大夫成得臣进曰:“宋公为人好名而无实,轻信而寡谋,若伏甲以劫之,其人可虏也。”楚王曰:“寡人意正如此。”子文曰:“许人以会而复劫之,人谓楚无信矣,何以服诸侯?”得臣曰:“宋喜于主盟,必有傲诸侯之心。诸侯未习宋政,莫之与也。(数语便把宋襄勘透,宋襄却不自知。)劫之以示威,劫而释之,又可以示德。诸侯耻宋之无能,不归楚,将谁归乎?夫拘小信而丧大功,非策也。”子文奏曰:“子玉(得臣字。)之计,非臣所及。”楚王乃使成得臣、斗勃二人为将,各选勇士五百人,操演听令,预定劫盟之计。不必详说,下文便见。

且说宋襄公(子兹父)归自鹿上(安徽太和),欣然有喜色,(高兴太早了。)谓公子目夷曰:“楚已许我诸侯矣。”目夷谏曰:“楚,蛮夷也,其心不测。君得其口,未得其心。(又说得明白之甚。)臣恐君之见欺也。”襄公曰:“子鱼太多心了。寡人以忠信待人,人其忍欺寡人哉?”(便欺一遭儿也不可知。)遂不听目夷之言,传檄征会。先遣人于盂地(河南睢县西北)筑起坛场,增修公馆,务极华丽。仓场中储积刍粮,以待各国军马食费。凡献享犒劳之仪,一一从厚,无不预备。至秋七月,宋襄公(子兹父)命乘车赴会。目夷又谏曰:“楚强而无义,请以兵车往。”襄公曰:“寡人与诸侯约为‘衣裳之会’若用兵车,自我约之,自我堕之,异日无以示信于诸侯矣。”(此时虽说得近理,只是太把事情看易了。)目夷曰:“君以乘车全信,臣请伏兵车百乘于三里之外,以备缓急如何?”襄公曰:“子用兵车,与寡人用之何异?必不可!”临行之际,襄公又恐目夷在国起兵接应,失了他信义,遂要目夷同往。目夷曰:“臣亦放心不下,也要同去。”于是君臣同至会所。楚(湖北江陵)、陈(河南淮阳)、蔡(河南上蔡)、许(河南许昌)、曹(山东定陶)、郑(河南新郑)六国之君。如期而至。惟齐孝公(姜昭)心怀怏怏,鲁僖公(姬申)未与楚通,二君不到。襄公使候人迎接六国诸侯,分馆安歇,回报:“都用乘车。楚王侍从虽众,亦是乘车。”襄公曰:“吾知楚不欺吾也!”(且到事毕之后再说未迟。)

太史卜盟日之吉,襄公(子兹父)命传知各国。先数日,预派定坛上执事人等。是早五鼓,坛之上下,皆设庭燎,照耀如同白日。坛之旁,另有憩息之所,襄公先往以待。陈穆公[妫]款,蔡庄公[姬]甲午,郑文公[姬]捷,许僖公[姜]业,曹共公[姬]襄五位诸侯,陆续而至。伺候良久,天色将明,楚成王[芈]熊恽方到。襄公(子兹父)且循地主之礼,揖让了一番,分左右两阶登坛。右阶宾登,众诸侯不敢僭楚成王,让之居首。成得臣、斗勃二将相随,众诸侯亦各有从行之臣。不必细说。左阶主登,单只宋襄公及公子目夷、君臣二人。方才升阶之时,论个宾主。既登盟坛之上,陈牲歃血,要天矢日,列名载书,便要推盟主为尊了。宋襄公指望楚王开口,以目视之。楚王低头不语。陈、蔡诸国,面面相觑,莫敢先发。(光景便有些不妙。)

襄公(子兹父)忍不往了,乃昂然而出曰:“今日之举,寡人欲修先伯主齐桓公故业,尊王安民,息兵罢战,与天下同享太平之福,诸君以为何如?”诸侯尚未答应,楚王(芈熊恽)挺身而前曰:“君言甚善!但不知主盟今属何人?”(开口第一句,说得先不甚好听。)襄公曰:“有功论功,无功论爵,更有何言!”楚王曰:“寡人冒爵为王久矣。宋虽上公,难列王前,寡人告罪占先了。”(胡说之极,原只借你以聚诸侯耳,谁许你作盟主?)便立在第一个位次。目夷扯襄公(子兹父)之袖,欲其权且忍耐,再作区处。襄公把个盟主捏在掌中,临时变卦,如何不恼。包著一肚子气,不免疾言遽色,谓楚王曰:“寡人徼福先代,忝为上公,天子亦待以宾客之礼。君言冒爵,乃僭号也。奈何以假王而压真公乎?”楚王曰:“寡人既是假王,谁教你请寡人来此?”(快些住嘴,你岂不怕诸侯压耶?)襄公曰:“君之至此,亦是鹿上(安徽太和)先有成议,非寡人之谩约也。”(原是你许我诸侯,我却不曾许你主盟。)成得臣在旁大喝曰:“今日之事,只问众诸侯,为楚来乎?为宋来乎?”陈、蔡各国,平素畏服于楚,齐声曰:“吾等实奉楚命,不敢不至。”(众人胡说,你何不为我压楚也。)楚王(芈熊恽)呵呵大笑曰:“宋君更有何说?”襄公见不是头,欲待与他讲理,他又不管理之长短。欲作脱身之计,又无片甲相护。正在踌躇,只见成得臣、斗勃卸去礼服,内穿重铠,腰间各插小红旗一面。将旗向坛下一招。那跟随楚王人众,何止千人,一个个俱脱衣露甲,手执暗器,(又是楚国人胡说,原是衣裳之会,如何却带甲兵,这等欺人,全无仁义,你岂不知吾宋襄公专以仁义为主者乎?)如蜂攒蚁聚,飞奔上坛。各国诸侯,俱吓得魂不附体。成得臣先把宋襄公两袖紧紧捻定,同斗勃指挥众甲士,掳掠坛上所陈设玉帛器皿之类。一班执事,乱窜奔逃。宋襄公见公子目夷紧随在旁,低声谓曰:“悔不听子言,以至如此,(目夷应答曰:君以忠信待人,人岂忍欺君哉。)速归守国,勿以寡人为念!”目夷料想跟随无益,乃乘乱逃回。不知宋襄公如何脱身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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